摘要：生命是世界的奇跡，生命生產是生命的神跡，生命生產力是世界上最大的物質力量。莫言《蛙》用生命生產為主題，用“蛙”命名跳動與旺盛著生命，通篇展開著生如夏花的生命盛宴，從馬克思主義哲學角度知會與度量《蛙》的藝術價值，才能觸碰計劃生育政策的真相與解決途徑。本文發表在《名作欣賞》上，是文學論文刊發范例，供大家參考。

　　關鍵詞：莫言《蛙》 生命哲學 世界圖景 馬克思主義哲學

　　《蛙》是莫言自稱一生下來就開始構思的小說，是作者觸及國人靈魂深處的長篇力作，該文一掃作者一貫汪洋恣肆的風格，沉思著中國的生命生產，泣尋著祖國的前途命運，樸素著人生追求。下面，就讓我們一起觸碰《蛙》的生命律動。

　　一、《蛙》的生命意涵

　　生命哲學家柏格森認為，生命不是物質，而是一種盲目的、非理性的、永動不息而又不知疲憊的生命沖動。這種沖動變化是在時間上永不間歇地自發地流轉，故稱為“綿延”或“生命之流”;它像一條永流不息的意識長河，故又稱為“意識流”。 [1]作者以蛙探生命之謎，以蛙諧女媧拯救中國，以蛙寓中國繁榮，圍繞能生娃、不能生，讓生娃、不讓生，買娃、賣娃等一系列故事，跳出故事看人性，基于人性看生命，用文學創作拓展了生命的內涵，譜出了一曲生命的悲歌。生命創造奇跡：“母性無論被壓抑多久，終究會噴涌而出，沖決身份、職守、制度和政治信念的世俗堤防，只有生育才能讓女人成為女人，也只有生育才能讓女人成為人”;生命至大致遠，姑姑具有極強生命能量，能說會道，勇敢堅強，多謀善斷，為高密東北鄉人的生產做出了卓越的貢獻;生命突圍艱險：“姑姑被我岳母戳了一剪刀，傷口發炎，高燒不退。就是這樣，她還帶著人前來搜捕王膽”;生命需要守衛，在楊林承認與姑姑有莫須有的關系時：“姑姑發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尖叫，……姑姑死命地抓著他的臉……”寧愿死也不承認自己做下流事情;生命具有極強的道德屬性，“姑姑一躍而起，縱身上前，插在小獅子與張拳之間，姑姑的額頭，替小獅子承受了一棍”;天地之大德曰生：“姑姑是個階級觀念很強的人，但她將嬰兒從產道中拖出來那一刻會忘記階級和階級斗爭，她體會到的喜悅是一種純潔、純粹的人的感情”;生命具有自我優先性原則：“我真應該跟他走，一拍屁股走了，眼不見，心不煩，誰愿意生誰就敞開屁股生吧，生他二十億，三十億，天塌下來有高個子頂著。我操這些心干什么?”[7]生命追求永恒與不可實現之間具有悲劇的美，“幾個女人，上前勸慰姑姑，并拉著胳膊，將她拽起來，但她們剛一松手，姑姑又撲跪在地，哭聲更為洶涌。那些本來已經停止哭泣的女人，受到姑姑感染，又都跪到墳前，拖著長腔，呼天嚎地起來。”

　　人的生命運動是在時空之中的客觀運動，是人與人之間的各種各樣的社會關系的現實展開。作者選景生命生產，蒙太奇新中國社會現實，采用閃回、對比、交叉等各種手法，以姑姑的心路歷程突顯了一系列悲劇。面對這些嚴肅的政治悲劇與疑難，小說首推罪感意識。罪感意識來自于基督教，人因為內在欲望的滿足而不自覺的做出許多違背神圣旨意的事(這是一種普遍的經驗事實，是由自我行為反思得到的)，人生來是帶有罪性的。綜合我們對著作的閱讀，莫言所談罪感意識可能具有如下內涵：首先，這需要人找出自己的罪惡，求得人和神的和解。人在罪感面前，心靈不能得到安寧，罪惡感始終彌漫在他靈魂的每一個角落里，由此他就會對于自己的行為進行自覺規范。 “我自橫刀向天笑，去留肝膽兩昆侖”，“死得其所，快哉快哉”， 這是鼓勵人們為了理想為了改革與革命不怕鮮血。生命真的有這么輕松?計劃生育也是改革，也有許多犧牲，當然也就免不了鮮血。姑姑親手讓2000多條生命告別了人世，無疑是巨大的罪。這需要國家與相關人做罪感反思：生命是偉大的，殺生即罪;執行正確路線過程中也有方法粗暴的問題;姑姑為貫徹計劃生育政策畢竟有為自己的名聲的一面(為了家族的名聲，她甚至愿意唯心嫁給楊林)。其次，這需要我們對自己的罪感具有自覺性，對他人罪具有寬容性。莫言指出：“他人有罪，我也有罪。所以，我們在批評別人時一定不要忘記檢討自己，不要因為別人偷了一只牛，自己偷了一只雞而指責別人，原諒自己，五十步笑百步是不對的。”[2] 應該說姑姑嫁給郝大手重塑泥人讓流掉的孩子再生，與袁腮、肖夏春之流形成鮮明對比。許多評論家因為姑姑晚年沉寂而指責作者對姑姑的形象描繪前后不一，指出姑姑晚年淪落為傷害陳眉的幫兇 [3]，這種觀點是沒有看到作者罪感意識的徹底性。本文認為，金娃是小獅子所懷，而不是陳眉所懷，陳眉為了得到救自己的父親的錢撒了謊。小說中故意設置兩個互相矛盾的場景：陳眉與小獅子均懷了金娃，甚至小獅子也說過陳眉懷了蝌蚪的孩子(這是為了防止蝌蚪打掉她的孩子)。從故事情節中看出，在爭奪孩子過程中，陳眉對孩子沒有感情;陳眉說話自相矛盾：“民女的臉上有傷，身上也有傷，每到陰天下雨。傷口就奇瘁奇痛，天氣干燥時，還會崩裂出血。”這樣的身體怎么能懷小孩?姑姑他們后來也討論了用孩子滿足陳眉的感情需要問題，因為陳眉已經有點神經而作罷了。再次，這需要我們具有追求非罪的人生觀，展開人性本善的內涵，用愛的航船推動人前進。眾所周知，現實中人與人的不信任與不主動愛是社會沖突不能解決的關鍵。這要求我們絕圣棄智，取消對他人的攻擊與算計;這要求我們時時具有與他人利益公平分配的思想;這要求我們具有博大的同情心;這要求我們具有自覺的公德意識，恰如姑姑一樣，為公眾的利益犧牲自己的一切。

　　可見，有了罪感意識，人自覺、寬容、愛德，社會矛盾有望得到化解。在作者看來，社會環境問題與人的自私本性有關，而人的自私本性與基因有關系：“您認為，蝌蚪老師和他的夫人之所以能夠老年得子，是與他們優良的基因有關系嗎?姑姑：那當然了，他們的基因都很好。……姑姑：基因不好的人，就等于一顆有縫的雞蛋，生下來就帶縫的雞蛋。”小蝌蚪決心違反計劃生育把孩子生下來，以在人的生產上對抗現實，讓蝌蚪變成青蛙，以實現生命的光輝未來。莫言所提的罪感意識能否成為解決政治悲劇與疑難的靈丹妙藥?

　　二、馬克思主義哲學的生命關切

　　作者以罪感意識奠基，由此鋪開國民意識形態架構，解決文中出現的政治疑難，尋求生命生產甚至人生幸福的政治環境，表達著馬克思主義哲學式的生命關切。從罪感的心路看，罪感是比照良心而產生的恐懼與不妥感。良心是一種絕對命令，違背良心即違背世界意志。對于世界意志的總的看法就是世界圖景，世界圖景攸關生命之謎，世界圖景攸關人生之謎，世界圖景攸關萬物之謎。人通過追思萬物之謎獲得對于世界的最高意蘊，在此基礎上樹立的價值觀人生觀既是人的內在命令，又讓人自己的價值觀人生觀蒙恩主觀領地的最高統帥，世界圖景就得以生長。

　　本尼迪特認為，罪感文化與罪感意識的誕生地為歐美世界。縱觀歐美哲學傳統，從柏拉圖到笛卡爾，從亞里士多德到胡塞爾，主客二分的世界圖景占據主流。所謂主客二分，是把世界分成主體(自我)與客體(非我)從而探源世界本體的思維方式。主客二分鏡頭一：主觀唯心主義，貝克萊提出“存在就是被感知”，感知或者意識是物質如何的原因，由此不能推出意識是物質的源泉，由部分真不能推出全部真;推出存在就是被感知的前提以承認世界的客觀存在為前提。鏡頭二：客觀唯心主義，黑格爾提出絕對理念派生一切，這實際上是把意識的產生物質運動化，企圖用物質變化的思路來解釋意識的產生。鏡頭三：生命意志唯心主義，叔本華認為生命意志產生一切，生命是世界的本質，生命是萬物之謎。生命是生物運動的本質(如上柏格森所說)，但是不能邏輯推出生命是整個世界的本質。鏡頭四：將物質看成萬物之謎的形而上學唯物主義，人只不過是被物質絕對決定的一種存在，離開人的物質世界有其自身價值，物質是世界的目的，人生價值的絕對依據由此蕩然無存，死亡就是人生價值絕對消失之刻。

　　在馬克思主義哲學看來，實踐才是理解世界圖景的關鍵。實踐不是世界的本體，實踐不是萬物之謎，但是，實踐是面對萬物之謎的正確態度，他說：“從前的一切唯物主義(包括費爾巴哈的唯物主義)的主要缺點是：對對象、現實、感性，只是從客體的或者直觀的形式去理解，而不是把它們當作感性的人的活動，當作實踐去理解，不是從主體方面去理解。”[4]人與自然的關系是在實踐中形成的，始終是處于一定社會關系中的，納入了社會過程的物質交換關系，是具有社會性的物質交換關系。社會生活是人與自然矛盾運動的結果，是人的對象化與對象的人化，是自然向人生成與人對象化的無限過程。社會生活是人活動的產物，體現著人的智慧，豐富著人的內容，提升著人的境界，在社會活動之中，人創造著各種社會物質條件，又在各種社會物質條件的制約下創造著，在這之中，人創造著一個永恒的第三世界。總之，自然、人、社會都要放到實踐的角度去理解，用實踐理解世界是統一世界圖景的線索，是解決莫言《蛙》中政治疑難的最高條件，是對于生命的最好關切。

　　三、莫言《蛙》的哲學度量

　　毋庸諱言，《蛙》通過當代中國人的生產政策中的悖論、悲劇、反人性，字里行間閃爍著埋怨、反對、諷刺、對抗、否定的情思，表征著作者的政治哲學與世界圖景。我們認為，以罪感意識為基礎的《蛙》的世界圖景是主客二分式的，正是世界圖景上的不足給小說帶來了一些遺憾。作者借姑姑之口說出自己以前是徹底的唯物主義者，但到了晚年卻越來越唯心了：“這世界上，鬼神不一定有，但報應還是有的。蝌蚪與小獅子五十多歲還能生出貴子，這說明老萬家前世積了大德。”這種客觀唯心主義的世界圖景試圖通過彼岸世界的存在為人有死提供心理安慰，為人的道德尋求一個絕對價值。實際上，彼岸世界實際上是不正確不必要的，馬克思主義不需要宗教的“末日審判”懸設，個人價值不可能在死后的來世實現，人的絕對價值與道德的意義具有實踐的明證性。

　　與把人生價值寄托于來世相對應，莫言的世界圖景對于此岸價值卻忽視。雖然王仁美有點不矜持，但是沒有機心，活潑大膽，身材高挑，長相美麗，充滿人性，卻被過度否定：“我幾乎要氣暈了，但良辰吉日又不便發作，伸手試試炕席，確實燙。”對于王仁美的否定是只看到物質世界的決定作用而忽視人生價值的絕對意義的主客二分的世界圖景的反映：“費爾巴哈想要研究跟思想客體確實不同的感性客體：但是他沒有把人的活動本身理解為對象性的活動。因此，他在《基督教的本質》中僅僅把理論的活動看作是真正人的活動，而對于實踐則只是從它的卑污的猶太人的表現形式去理解和確定。”[5]馬克思在這里鮮明的批判了這種忽視實踐的主客二分式的世界圖景，這種世界圖景把人的主體性忽視甚至否定了。小說贊賞壞人無人權，“(姑姑)用力往右后方一別，就把老婆子甩在了炕下。老婆子頭碰在尿罐上，尿流滿地，屋子里彌漫著臊氣。老婆子頭破了，流出了暗黑的血。”對老娘婆的態度來源于莫言用感性自然的態度維護道德。因為過于強調物質世界，忽視了主觀世界，因此就錯把自然本性看成人的最高本質，看不到社會價值，用沖動的方式維護道德價值。黃秋雅醫術高超卻卑微猥瑣人味不足，秦和癡情一片卻自私懶惰，郝大手藝術高超卻神神秘秘，這樣的人物雖然有其真實性，但是所有的人物都是這種性格脫離了藝術的真實性，有意義的真正的生活世界在這種世界圖景下遮蔽了。缺少社會性與精神屬性的人物帶有鮮明的物欲性質，他把姑姑把打劫腐敗者看成理所當然：“反正這些人的錢，都不是從正路上來的，不宰他們我宰誰去?”

　　莫言《蛙》提出了一系列的對現實的批判，但是，他沒有運用階級的觀點，看不到腐敗的背后有剝削階級的產生與人文精神的失落，沒有認識到私有制的滅亡是解決社會疑難的最終出路。馬克思指出：“商品形式的奧秘不過在于：商品形式在人們面前把人們本身勞動的社會性質反映成勞動產品本身的物的性質，反映成這些物的天然的屬性，從而把生產者同總勞動的社會關系反映成存在于生產者之外的物與物之間的社會關系。”[6]袁腮、肖夏春對物的瘋狂的追求實質是以物與物之間的虛幻關系掩蓋人與人之間的真實關系，變革這種生產關系是唯一的出路。

　　參考文獻

　　[1]張汝倫.現代西方哲學十五講[M].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 ，2003.(85)

　　[2]李曉亮：遠未終了的悲劇——論莫言《蛙》[J].洛陽師范學院學報，2011，(4).

　　[3]莫言：我與河南作家血脈相連(尚新嬌)[EB/OL].(2012-12-09)

　　[4] 、[5] 馬克思恩格斯選集，第1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58).

　　[6]馬克思：《資本論》，第1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79(88-89)

　　文學論文刊發須知：《名作欣賞》創辦于1980年，2005年初，該刊經過新聞出版局同意，變為半月刊。原《名作欣賞》照常按日發行，增加下半月刊《名作欣賞》學術版。2008年再次入選北京大學圖書館2008中文核心目錄。 為擴大刊物容量，滿足讀者需求，經新聞出版行政部門批準，《名作欣賞》于2007年改版，由半月刊改為旬刊。改版后，刊物內容將按上、中、下旬細分為鑒賞版、學術版和中學版。